简狂

Viva la libertà.

[Supernatural / SD] 思慕难以正确传达 20(完结)

#3。5#


整个夏天,温家三口没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大男孩Sam过得拮据而奔忙。私立学校学费贵得惊人,父亲既不会出这笔钱,更不可能同意他离开家去加州读书,他只有靠自己;Dean会帮他,前提是他想好了怎么坦白——可Sam就是对坦诚莫名恐惧。他心里塞了许多事,错综复杂的纠缠在一起,毫无头绪。Dean的日子则更乏善可陈,送弟弟上下班,请弟弟吃饭,到点上床,其余时间几乎全部消磨在了吧台或球桌。他从五月份晃到六月份,拉长官参加弟弟的毕业典礼,弟弟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便与有荣焉,拍一大堆傻乎乎的学士服照片。

Dean像是夏末狂歌的蟋蟀,高度亢奋。

Sam毕业之后,他们辗转两三个州,七月底去了五大湖附近,在密歇根的底特律暂时安顿。Dean趁机看了几场棒球,或激烈或平淡,球队胜率不高,他借此又赢了不少钱,却更加心绪索然——完全确定自己已沦为单纯的看客,以及赌徒。这种身份的转圜并不激烈,却似长针不间断楔进骨缝,一步步拆碎,分崩离析。

 

兄弟俩便再度以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John东奔西跑,全然无所察觉。

 

见Dean微笑保持缄默,Sam便不多过心。他仿佛有种青年人不谙世事时特有的残酷,敏感又迟钝,体贴却不易打动。他内心对未来有着独到而清晰的分辨,明白父亲不会让他出去上大学,像是糖果屋里的女巫把兄弟俩关在笼子里才安心;同时,他又不由自主的期盼着家人的准许和支持。

他矛盾着,按部就班,且不言不语——为离别预留缓冲。

 

 

离别日来的极其突然。它发生在八月初,是八月第一个星期天的晚上。

 

温家长子此前战战兢兢的已经准备了将近半个月。

他给大忙人弟弟和工作狂父亲都去过电话,找了许多借口想一家人吃顿晚饭,说些什么——然后备好酒菜——一人盯着钟表盘和电视机枯坐至深夜。

年轻人搅两下煮成糊状的浓汤,关掉火,余光扫到搁在一旁方才盛菜的深碟,随手推进水槽。他在开放式简易厨房里转了两三圈,扒拉扒拉蔬菜沙拉,摆弄摆弄果皮凌乱的垃圾桶,把扎好的半打啤酒摞进冰盒,抹净桌上的小摊水渍——啤酒外壁凝结出的水触感温吞。

客厅钟表上时针过了正中,午夜频道兴致盎然欢欢闹闹,而房间里依旧毫无人声。

Dean单手摸着粗糙的封皮若有所思:他豪迈的吞了两杯威士忌,长舒口气,卷起碟子里烤好的甜品,狠掼上了房门。青年摸了摸兜里的车钥匙,左顾右盼,麻利钻进车厢,大脚油门狂飙上路。副驾驶纸箱里堆着不少消夏的玩意儿,吃食烟花一类,乃至冰盒。Dean不耐地把笔记本扔进去,把外套随意盖了上去。

温家哥哥岔路时惯性拐上入城车道,开了几百米,气哄哄地掉头往视野开阔的郊外开。车窗大敞着,风凿进车厢,半个身子都冰凉生疼。寂静的黑夜被前车灯劈开,很快又在他身后合拢,像是许多年来打马而过的岁月。车载音响嘶吼着什么,风声敲在Dean鼓膜上,他听不清,却觉得这大概是他绝熟的那盘带子,那盘唱「当你感到痛苦的任何时刻尽可驻足①」的。

 

——他还替Sam录了许多他也许会喜欢的乡村歌曲,极尽巧妙的把《离别酒②》放在了最后:说请容我先起身作别,说人生如斯起落无常,说Sammy晚安好梦,快乐长伴。

然而礼物送不出去,便再没什么用。

 

Dean将事先准备好的烟花,管它是惊喜还是庆祝呢,一股脑全放了。烫得起泡的手指贴在温乎的啤酒外瓶上,痒而刺痛。他头顶是的满天星斗和炸开的烟花,脑子却自动反应出指南指北和炸药比例,心底也油然升起些许不合时宜的寂寥。

他在荒凉地看完日出才兴意阑珊地回到暂住地。

屋里还是没人,水槽的盘子泛着冷腻的油光,电视嘈杂。吹了一路冷风的温家长子半夜散尽的郁气重新挤回喉管,几乎要把他逼出泪来。所幸他十分习惯屋内滞闷的空气,关门关灯,满身风霜地扑上床铺,他熬了两夜,困极倦极,一头扎进了梦里。

 

他隐约中梦到刚过去不久Sam的毕业舞会。

梦见他俩一块儿跳舞,唱一首歌,分一个派;梦见舞厅灯火昏昏。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意气洋洋的挽着引以为豪的弟弟,但是不知为何没有喝酒,没有那个似有若无的吻。

——周遭的人形旋转而至流光飞舞,他搭在Sam肩上的手也变成了拢在女伴腰间的双臂。柔顺怯弱的舞伴暖和的鼻息贴在他侧颈旁边,像把匕首架在那里。他习惯性避了避,错了五六步,才恍然察觉这是什么地方。

 

「Dean?」舞伴轻声唤着。

 

她,Dean记不清了,是叫戴安妮,还是叫洁妮斯的,是他当年的舞伴。Dean那时跟父亲出门猎魔,等回到学校便清一色的名花有主:他就和这个备受欺凌眼镜姑娘做了搭子。那一段时期正是Dean Winchester的荒诞岁月:他忍不住劝诫四处探险的冲动青少年,忍不住向同龄人夸耀救人水火的功绩,加之男女关系混乱,顶撞长官;故而在学校中声名不佳,他于是和同学更鲜有来往,取次花丛懒回顾。

然而这对被笑嘲为「世纪绝对」的二人组并未成行。

哥哥在接下来的任务中受伤昏迷,直至错过了高中的毕业典礼。

那大概是他过的少有娴静而无所事事的夏天。树叶筛过清亮的日光,影子斑点落在被子上杂驳游弋。窗外就有儿童区的小病友在嬉戏打闹。后来那姑娘来探过病,带一束花,不满的打趣他,颇有几分娇俏。她的面上并不能看出「毕业舞会一个人过了整晚」的后遗症——活得坚强而顽固。

 

Dean冲小姑娘俏皮地眨了眨眼,单手把略瘦的小姑娘半举起来飞了个圈,听见对方惊呼及洒落的笑声,端起不伦不类的步子,同她缱绻意长起来。对方为他的改变惊诧,却大方顺势跳着,回光返照般明媚的笑着。舞池中的许多人为这对疯狂的鸳鸯让路,气氛浓稠。Dean对女孩的愧疚不住的翻腾起来——好像这个梦真的能弥补她一样——他仿佛借她的手从无尽泥沼中脱胎而出,以另一种姿态重新站立起来。

可他只是在做梦。

 

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已经很久不做旧梦。他看上去时间充裕,也许还有那么个几十年,就像人到中年的父亲。他不再是十六岁时身处牢笼的「长子」,也绝非浮夸宣告如何伟大的高中生。时间在他身后划出天堑,这青年索性也破釜沉舟,一意孤行。

他哪里体会不到痛苦呢?只是很少将目光投诸己身罢了。

他总得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猎杀怪物,帮助他人,传承家学。

Winchester,Sam。

 

小姑娘跳完舞,做了一回名副其实的「舞会女王」,美美的挥手作别。他从大厅出来,迎面撞见开车来接他回家的父亲——他们蛰伏在漆黑的夜里。Sammy坐在后排困意朦胧,显然对大人的夜生活兴趣缺缺。他望着黑美人柔和的线条,照往常不着调的哥哥做派跟弟弟打了招呼。他看着弟弟别别扭扭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为什么不能再小心一些呢?

 

十八岁的这次受伤让John陷入了盲目的偏执,仿佛一头痛失幼崽被惹怒了的母狮——如果真有十足安全的高塔,他和他的大脚怪估计都要变成塔里的莴苣公主——Sam这一年受邀感恩节到同学家吃晚饭及留宿,他俩躲进车里在那户人家门口守了一天一夜。小Sammy从那家回来之后冲着他总是欲言又止。

Dean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嘻嘻笑笑着,遮掩敷塞。

 

所以Sam说我们谈谈,我们坦诚吧,从来对该说的绝口不提。

——Dean未尝不对他有所隐瞒。他只将冰面上阳光普照的部分展示出来。

 

激烈的争吵从外间传来,温家哥哥揉了揉脸,他还没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醒过来,在想是梦里还是现实,并不太仔细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又吵起来的父子俩说了什么。

无非——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我不可能成全你那些荒唐的梦想!”

“你那些不过是无聊的自我满足罢,你根本没问过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安宁,想要稳定,想活在阳光下别干那些挖坟掘墓的邋遢活儿,我想要该死的Winchester全给我滚出我的生活!你问我想要什么?这就是我的回答。”

 

——这些。

尽管兄弟俩间并不总是和风细雨的,但对上长官总是要严重些的。

 

“你们吵什么呢!”

Dean隔开斗鸡似的两个人,慢半拍的追问。他没听清高材生刚才一长串的发音,推着要两人各退一步。窗外天已经黑了,他居然不声不响的睡了一天?而盛怒中的温家男人没领他的情,言语上径直撕扯开。他们的声音嗡嗡的,吵得人脑仁疼。Sam攥紧手上的空信封,恨恨地瞅着自己的长官,没去捡地上被撕碎的纸片。

“我不许你去,我也不会给你上学的钱。”中年男人冷硬的说,口气一贯是那个「我只负责把你们安全正确养大」的硬汉样。

“我知道你存了大学基金,”Sam梗着脖子跟他叫板,“也知道你拿那钱买了枪和酒!”

“我是为了你妈妈!”

“天晓得!”

“Sammy!!”

Sam看了一眼插话的哥哥,意气不平,到底没咽下那句,“反正我从来都不记得她。”

屋内因为他的话出现了短暂的冷场,而后是John彻底愤怒的嚎叫。

 

一开始就不曾拥有和拥有后再失去,永远说不上哪一种更令人唏嘘。

Sam有时会劣质的想,Dean一定知道父亲温情脉脉的样子和母亲嘴角挽笑的神情。如今看着那些美丽的过往一寸一寸的枯萎死去,无力感恐怕要更甚于自己。Sam很早就认清了这个家的名存实亡,它不过是被仇恨鞭打着无头乱撞的旧时代奴隶。而父亲则让痛失所爱冲昏了头罔顾现实,Dean也只是用一手不高明的缝补技术不断地为这个四面漏风的家打满补丁。

Sam看着哥哥抱住父亲,径自固执地重复着要去斯坦福。他明知道说这话肯定会激怒长官,却由衷的不愿妥协。

“Sam!”Dean拽住长官的衣服,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出声要Sam消停些。他一边拦着John,双眼冒火地只能看着Sam赌气的拎起行李。John踉跄的布幅刮了他一下,Dean稳住身体就冲向拉开门的弟弟。

 

“你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

中年父亲往前蹭几步,鼓着胸膛冲小儿子吼道。

“Sammy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俨然已经大人模样的Sam Winchester甚至没回头去看父亲的神色,也没理会哥哥匆忙间的解围,他微微垂头看向抓住他肘腕的手指,Dean不住的颤抖直直捅进他的心里,就像每一次每一次他站在医院走廊凝视病床上哥哥一样。他十四岁的时候几乎以为Dean再也醒不过来——死亡就是罩在他们头顶上挥之不去的一片阴影,有时远些,如今近在咫尺。他那时候几乎有种错觉,觉得他是不是这一生都要这样看着Dean躺在病床上在呼吸罩下挣扎;如果他们John一直不结束这无休止的猎魔游戏。

他后来受邀,在同学家过了一个正儿八经的感恩节,不是拼凑的南瓜和单调的炸鸡,真正像个节日在庆贺丰收,感激主的恩赐。这让小Sammy的心里生出不真实的幸福感:之前的十几年犹似活在梦中。

他顺着指尖往上看向惊慌的哥哥,嘴边要他一起离开的话再也不肯出来逛第二遍。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最后能说的竟然只有这个。

 

 

Dean愣愣的盯住摔上的门。他转头去看John,长官看上去痛苦极了,哽咽着,那一声门响仿佛摔断了他的脊梁,使他只能痛苦的蜷缩起来。

“看住你弟弟,让他回来!不能失去他,Mary已经……我不能失去Sam,让他回来Dean!”

“好的长官,”他习惯地答道,声音干涩,半晌才回过神补充一句,“我不会让他离开的。”

Dean在门口迟疑一瞬,又回头看向老态已显的长官,他眼里依旧闪烁的严厉的光芒刺得大儿子心头一紧。Dean不去看长官的脸,蹲下身捡起撕毁的offer,想着藏在日记本内封里的真品,并没有躲过一劫的快意。他察觉到屋内的沉闷,想安慰受伤的父亲,话音堵在喉咙艰涩的回落,而胸腔中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他不知为何想起几年前的Thomas,想起被他珍藏在Impala收纳盒里那封辗转了若干人手的双城队来信。

 

其实很想跟长官说:如果现在不让Sam走,我们也许就会永远失去一个家人——他想说,长官至少我会留下来——

 

窗外过路车车灯一闪即过,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闪现几分灰败的憔悴。他摸着内兜棱角硌得慌的笔记本,那边上还有卷好的几摞大面额纸钞:他噔噔噔从楼梯上溜下来,急匆匆跑向车子,他要把Sam忘记的东西还给他。

 

——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义无反顾的钻入了茫茫夜色当中。

 

 

 可能需要告知的两件事:

1. Sam带走了Dean交给他的那本日记,但在途中丢了,他也就索性没回去找过。就像抛弃一段过往,再也找不到,也再也回不去。Sam从家里离开凭着一股冲动,感觉并不好,没有预想当中那般激情四射和自由自在,他不悲伤,离开是件好事;只是感觉干涸,微小的零星的,预感到干涸。这大概是因为他,一直不想,从那家里逃出去——单独、一个人。

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哥哥为了他做过什么。

2. Sam后来再申请,学校寄来了全新的通知书。

——End——

注:

①The Beatles的《Hey Jude》其中“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 Jude, refrain”;

②文中用的是《The Parting Glass》,有兴趣的话可以搜一下歌词。

评论(2)
热度(6)

© 简狂 | Powered by LOFTER